치当牙齿成为矿藏，我们开采了什么，又失去了什么？

在首尔江南区一家装潢精致的牙科诊所里，金女士正躺在治疗椅上，她并非来治疗龋齿，而是为了取出十年前植入的种植牙——那颗钛合金牙根如今价值不菲，因为其中含有稀有金属，在菲律宾马尼拉的贫民窟，孩子们正在垃圾山上翻找废弃的电子产品，其中就包括被人们丢弃的旧牙套、牙桥和金属假牙，这两个看似无关的场景，共同指向一个正在形成的隐秘产业：치아 광업（牙齿矿业）。

牙齿中的“稀有矿脉”

现代牙科材料本身就是一部微缩的矿业史，一颗普通的合金假牙可能含有钯、银、锡；高级种植体的钛合金中常掺有锆、铌；而某些特殊修复体甚至用到黄金，随着矿产资源日益紧张，这些已被植入人体的金属成了“城市矿山”中最特殊的部分。

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研究显示，全球每年通过牙科植入人体的贵金属总量惊人，仅黄金就达数十吨，当患者离世或需要更换修复体时，这些金属大多随遗体火化后残留于骨灰，或直接作为医疗废物被丢弃。“牙齿采矿”悄然兴起——从火葬场灰烬中分选金属残骸，到牙科诊所回收旧修复体,一条灰色产业链逐渐成形。

伦理的矿坑

这种“采矿”行为瞬间坠入伦理的深渊，在韩国，曾有殡仪馆员工因私自收集火化后的牙科金属被判刑；在印度，贫民从医疗废物中分拣牙科金属导致重金属中毒的事件屡见不鲜，更令人不安的是，一些地区出现了“贫困牙科旅游”——以极低价格为穷人安装含贵金属的修复体,期待其去世后回收金属。

牙齿不同于其他器官，它既是身体的一部分，又长期被视作可替换的“零件”，这种双重属性使得牙齿金属的所有权问题模糊不清，是归属于患者本人，还是其继承人？或是处置机构？法律在此领域几乎一片空白。

循环经济的牙齿

面对伦理困境，一种新的模式正在被探索，荷兰一家公司开发了“牙科金属银行”系统：患者植入含贵金属修复体时，可选择签署循环协议，未来更换或离世后，金属将被专业回收，部分收益捐赠给公益基金或返还家属，德国则尝试在假牙上使用可追溯的环保合金,并建立正规回收渠道。

这些尝试指向一个根本问题：在资源有限的时代，我们能否建立一种尊重人体与物质的循环伦理？牙齿作为人体最坚硬的部分，本应伴随我们一生，当它不得不成为“产品”时，我们至少可以确保其生命周期结束时,不会沦为掠夺的对象。

最深层的矿藏

或许，“치아 광업”真正挖掘的，是我们对待身体与物质的根本态度，在传统东方观念中，“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”，牙齿虽小，却承载着文化记忆，我的祖母去世时，口中仍保留着六十年前镶的金牙，那是她历经战争与贫困后，对自己的一份犒赏，那颗金牙最终随她火化，我们从未想过从中“开采”什么——因为有些价值无法称量。

牙齿矿业像一面棱镜，折射出资源焦虑、伦理边界与技术文明的碰撞，当我们从牙齿中寻找稀有金属时，我们真正渴望开采的，或许是一种让物质与尊严共存的智慧，在牙齿这座微型矿藏里，最珍贵的金属不是钯或金，而是那份对生命整体性的尊重——这份矿脉，深植于我们的文明深处,亟待我们小心发掘与守护。

毕竟，任何开采都不应以侵蚀人性为代价，牙齿的故事提醒我们：有些矿藏，一旦开采就永远无法复原；而有些价值,只有在不被开采时才能真正闪耀。